深夜的都市人

今天晚上十二點多回到家的時候

在家門口看到一輛計程車

司機正在跟一位老阿嬤對話

由於對話聲音蠻大的

不禁燃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快快進門放下手邊的東西

回到二樓房間打開陽台窗戶

就站在陽台邊聽他們的對話

聽了一段時間

大概了解是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這個老阿嬤從台中上來

只帶了一張紙條

上面有我家對面那戶的住址及電話

她應該是在台北叫了計程車來這裡

結果到了門口卻沒人開門

計程車司機好心幫她打電話

可是電話通了之後立刻被掛掉

之後電話就打不通了

那個老阿嬤一直用台語問司機地址有沒有錯、怎麼沒人開門...之類的問題

司機告訴她住址沒錯，但是電話被掛掉了

然後兩個人又持續著這種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對話好一陣子

我看到這裡大概了解事情的狀況

我猜大應該是這老阿嬤從台中上來找她某一個親戚

不知道什麼原因她只有住址跟電話就一個人上來了

而且對方大概不知道她要上來或者是不想要她上來

所以她才會一個人在門外按著不知道裡面有沒有人的那戶的電鈴

後來老阿嬤說那她只好在這邊等到早上了

司機聽到就跟她說妳等到早上還是進不去阿

如果他早上也不讓妳進去那怎麼辦

那個老阿嬤只是自言自語的說著一些...不會啦...之類的話

司機大概覺得已經仁至義盡了吧

只跟她收了兩百塊車資(原本好像四百多)

然後要她自己保重後就離開了

結果老阿嬤一個人在下著細雨的社區馬路上

就蹲在門口旁停著的汽車尾巴裡面靠著牆

不時又爬起來東晃西看

後來甚至按了我家電鈴並在門外喊著叫人

我到樓下跟爸講這些過程

爸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雖然覺得她很可憐

但好像也不能讓她進來

我打電話到大門警衛室

跟警衛講這件事情

希望他來找老阿嬤了解一下狀況

看是不是要幫她找個地方安頓一下

不然她可能真的要在外面待到早上

警衛在電話裡口氣很無奈

感覺好像心裡的OS是說：幹..怎麼那麼衰..還要處理這些鳥事...

電話掛掉後約五分鐘

警衛騎著摩托車過來查看

結果這個警衛完全不會講台語

從頭到尾用國語跟老阿嬤雞同鴨講

只聽見警衛說：你不要在這邊吵，住戶會抗議啦(國語)

老阿嬤說：喔好~謝謝喔...怎麼無人開門阿...(台語)

警衛說：可能不在家啦，你不要在這邊吵，住戶會抗議啦(國語)

老阿嬤說：喔好~謝謝喔...這個住址對不對阿(台語)

警衛說：這個住址對啦，你不要在這邊吵，住戶會抗議啦...(國語)

老阿嬤說：喔好~謝謝喔...阿吶要等到天亮了啦...(台語)

警衛：妳要等到天亮喔！那不行啦，住戶會抗議啦！還是你要不要去公車站牌那邊等...(國語)

老阿嬤說：喔好~謝謝喔...那ㄟ攏無人阿...(台語)

警衛溝通無效後

打算完全不管老阿嬤的死活

就騎著車離開了

警衛走後

老阿嬤拿出報紙舖在門口靠近汽車尾巴那塊位置

就坐下來打算長期抗戰到天亮

我一看這樣不行阿

連警衛都處理不了了

我決定報警！

我這輩子第一次報警竟然是為了一個無家可歸的老阿嬤！

心情有點緊張

畢竟是第一次報警

拿起手機撥了110

電話接通了

"派出所您好！請問有什麼事？"

"ㄜ..我這裡是新店XX路..我家對面有一個老阿嬤好像回不了家..現在在路上亂晃.."

"好的，我們馬上過去處理。"

我第一次報警的體驗就是這樣..對，很快也很無聊，我也是這樣覺得...

怎麼跟想像中的狀況不太一樣

雖然我也不知道報警應該是要什麼狀況才算不無聊...

警察的動作還挺快的

五分鐘內就開車到我家樓下了

他們看到老阿嬤就坐在路邊

三個警察過去了解狀況

幸好這次來的條子都是講台語的

所以溝通上似乎沒有問題

講了一段時間後終於了解狀況

也從老阿嬤帶在身上的筆記本裡找到其它親戚的電話

聯絡之下才知道

我家對面這戶早就已經搬家了

現在好像沒有人住吧

所以就算她等到年底都不會有人來開門

但是老阿嬤到底上來台北幹什麼的還是沒有人知道

最後警察決定幫老阿嬤叫台計程車坐到中華路親戚家

而事情也總算告一段落

老阿嬤坐上警車之前仍然用台語說著"喔~謝謝喔..麻煩你們警察..謝謝喔.."

接著警車就離開了

整個過程不但持續了很長的時間而且聲音都還蠻大聲的

我站在陽台目睹了一切

也撥了兩通電話找人處理

可是我發現我家附近的住戶

竟然從頭到尾沒有一家有人出來查看發生什麼事情

就連像我一樣站在陽台或是打開窗戶看看的人一個都沒有

突然覺得很誇張

假如我沒有報警的話

那個老阿嬤勢必就在門口任由風吹雨打直到天亮

然後早上或許門就打開了

也或許門依然深鎖

或許老阿嬤看天亮沒人出來就離開了

也或許她還沒看到天亮就永遠離開了

人情味不是用在街頭巷尾婆婆媽媽之間大嚼舌根用的

人情味不是用在左鄰右舍三姑六婆之間互遞八卦用的

夜深了，門窗關閉了

即使社會太黑暗

即使不該輕易相信人

還是會有辦法安全的伸出援手

我想今天這種事情應該只有在都市才會發生吧

忽然覺得

"真實"還真的是很殘酷的一件事阿